弭节

吊打全联盟的老板 03

早晨九点的嘉世训练室，每一个队员都在兢兢业业执行着当天的训练计划。

上一场和蓝雨的比赛，缺少了气功师的嘉世明显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节奏，冷不丁地被喻文州带进了陷阱里吃了大亏。现在没有一个嘉世队员敢偷懒少练几组或者是迟到早退。训练室里响彻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，光听着节奏都能简单判断出他们的训练项目。

他们在这里自觉练习倒不是因为惧怕苏队长的淫威。呃……好吧，其实还是有点怕的……不过话说回来，促使他们毫不懈怠勤勤恳恳练习的，是纯粹的胜负欲。追逐胜利、冠军，才是他们来到这个赛场的初心，也是他们最初的动力。

 

苏沐秋做完训练项目，抬头看了眼悬在墙上的石英钟。快到中午了。他走到训练室最前面的白板前，拍了拍手，示意大家暂停训练。

“大家都停一下。”

……一片咔嗒咔嗒的声音，没一个人理他。

苏沐秋脑门上滑下两条黑线。

 

荣耀这款游戏听声辨位是必不可少的技巧，队员训练的时候当然也都戴上了耳机。然而苏沐秋心里可是一清二楚，今天的训练压根就没有背景声，全部都是微操基础训练。且不说训练内容枯燥得不行必然会有人走神；他本身又刻意提高了说话音量，现在看着貌似是他们聚精会神两耳不闻窗外事，其实怎么可能听不见？

然而摆在他眼前的事实就是，所有人一同默契地装傻。原因很简单，输了主场的比赛，第二天苏队长就在训练时间说事情，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？所有人心里都住着一只捂着耳朵的兔子表情包，对，就是那个疯狂摇头喊着“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”的那只兔子。

 

苏沐秋冷笑一声，疾步朝着门口走去。正在训练的队员看到苏队长快步离开，立刻分出些余光关注他接下来的动作。

只见苏沐秋捡起门口放着的扫帚，随手把扫帚头给卸了下来，哐当一声拿着铁杆往桌上一敲，咆哮声响彻嘉世大楼：“先停下！！！”

众人手一抖，训练软件上的角色顿时被软件模拟的突然冒出的墙撞了个正着。

……这下即便是带着耳机也不能装作没听到了。

 

眼瞅着苏队长杀气腾腾拿着铁棍好像下一秒就要真人pk的架势，众队员叫苦不迭，立刻飞速摘下耳机，乖乖地坐好，一副洗耳恭听任由苏队长吩咐的模样。

苏沐秋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，也不多借题发挥，清了清嗓子，便朗声宣布起一条信息来。

“雪峰退役，相信大家都能察觉到，由于主力的空缺，嘉世面对比赛越来越力不从心。我和老板已经商量过了，过一段时间会有新人加入。”

 

下面的队员面面相觑，小声讨论起来：

“新人？什么职业的啊？”

“新人转会还是训练营的啊？”

“过一段时间是什么时间？”

 

“都闭嘴！”苏沐秋恶狠狠地挥舞着手上的铁棍，“职业战斗法师，不是转会也不是训练营的人，过一段时间的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道！还有问题吗？”

“呃……没了，没了……”

“没有就好。还有一件事，明天晚上九点训练室集合加训，所有人都得参加，听明白了没有？”

话音未落，底下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。

 

“啊！不要啊苏队，我明天和女朋友有约会啊！”

“嗯？你说什么？”苏沐秋笑得温柔极了，却让人看得背后一阵发凉。

 

“报告苏队！明天一定准时参加！”

整齐划一的吼声，如同百日誓师的现场。

“好的。明天见。”

苏沐秋满意地点了点头，扭头出了训练室。

 

苏沐秋前脚刚离开，后脚就听见训练室里就传来一阵哀嚎。

“人干事啊！晚上九点还要加练！”

“我完了啊！！！！！后天如果你们没见到我，那一定是我死了，被我女朋友打的。”

“有人知道加训是加练什么项目吗？”

“按照经验，总不就是苏队亲自下场虐菜？”

“欸欸欸，有没有人觉得苏队最近有点暴躁了？”

“是吗？”

“是啊是啊，怎么不是。你看看，自从嘉世换了老板苏队就变得暴躁起……呃……”

“嗯？说啊，怎么不继续了？”

正说得兴高采烈的队员突然如同中了僵直弹一般，后半截话被他硬生生掐在了喉咙里。机械地一寸寸转过身来，他意识到从“是吗”开始，接话的就是苏沐秋，不由得恐惧地咽了口唾沫。

 

“嘛，人逢好事精神爽，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暴躁，那我要是太温柔了，不是愧对你们的期待？”苏沐秋笑眯眯道，“跳跃训练，五十组。今天做完。”

“苏队你怎么回来了……”生无可恋的队员有些无力地问。就算难逃一死，我也要死个明白，他在内心哀嚎。

“当然是修复公物了。”苏沐秋指着地上孤零零的扫帚头，淡定地把棍子戳进去拼好放回了原位。

“……”

 

 

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，苏沐秋最近真的变得暴躁了不少。原因嘛，当然是因为某人迟迟没有出道的规划。看着一尊大神天天在训练营里浪，苏沐秋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。这就好像是一个人想睡觉，有人贴心地给他送上了一个枕头；正当他开心地准备枕着它睡觉，吧唧一下这人把枕头抽走，冷酷地告诉他：不行哦，我现在要用这个枕头去拖地。

遇到这种情况，正常人当然是立刻把这个送枕头的人给揍一顿啊！

苏沐秋是个正常人，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。他当然也是这么想的。

 

可惜他竞技场也打不过，真人pk也不行，这几天给他憋屈的啊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，都气瘦了。

苏沐橙好奇：“气为什么会气瘦？气多了不就气胀了吗？”

叶修淡定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：“气饱了，不吃了，可不就得瘦了嘛。没事，一群嗷嗷叫的亲妈粉只会更心疼你。”

苏沐秋：“……”

靠，更气了好吗？？？

 

叶修为人低调谦逊，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，还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。每次去训练营都是打着“作为冠军队老板，也要培养对荣耀的爱”的旗号去的，是以训练营里头的人除了苏沐橙，至今没人知道这位老板其实是个可以吊打一众正式队员的开荒大神。现在，苏队长终于气炸了，准备好好清算一下总账。

 

“我说你混迹在一群新人里头，你还真有脸啊。”

苏沐秋气势汹汹冲进训练营，在一众训练生的注目礼中一把扯掉了某个“过一段时间加入的新队员”头上的耳机，咬牙切齿。

叶修不满地抗议：“新人怎么啦？我不也是新人吗？”

“是我的错，我就不应该认为你还有脸。”苏沐秋简直对叶修的厚脸皮程度心悦诚服五体投地。“凭你的技术现在就可以出道了，团队赛首发一点问题都没有，经验什么的直接在赛场上慢慢攒也不是不行，我就不信有谁能针对你建新人墙。结果你打着‘适应职业联赛’的旗号训练，天天就是在网游里边抢boss？”

“抢boss也是训练的一种，”叶修理所应当，“再说，现在出道？整个嘉世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情，是扔给你还是扔给我助理啊？陶轩的账务记录我都看完了，经营的些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，可真是任重而道远。”

苏沐秋眼神微微闪烁，有些顾忌四周探过来的好奇目光，于是伸手把叶修从椅子上扯了下来，推搡着这位大老板就往外走。

“走走走去外面说。”

“哎哎哎你干嘛呀，这boss一周只刷一次，喂苏沐秋！！！”

苏沐橙躲在电脑后看着二人扭扯在一起出了训练营，忍不住微笑起来。职业选手对声音多敏感哪，远远地，她还能依稀听到二人回荡在走廊上的声音。叶修的声音软软绵绵的透着一股子懒散，苏沐秋的音色清亮明朗，带着一股子气急败坏。

 

“苏沐秋你放手，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！”叶修义正言辞，“我警告你啊，你现在可是哥的员工，以下犯上你还想不想要饭碗了？”

“呵，刚上任没几天扣帽子倒是气势很足啊？你说说你在嘉世待了一周都干了些什么？”

“我帮网游部抢了二十个boss！”

“滚！”

 

就好像回到了以前一样。两个兄长还是所向披靡的枪与战矛，她还是跟在他们身后跑龙套的小姑娘。

 

苏沐橙有些开心地将目光投回电脑，准备继续刚才完成了一半的训练。

屏幕上，肩扛重炮立在地图的一角的正是苏沐秋得以封神的账号角色，沐雨橙风。联盟第一枪炮师与苏沐橙的容颜别无二致，看得出捏脸的人很认真地调整了五官的每一个参数。

静静地看着沐雨橙风长发飞扬，苏沐橙嘴角微微上扬，轻点鼠标开始训练。

新赛季，一起加油哦。

 

 

******

“叶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？”苏沐秋苦着脸问。“嘉世现在缺人啊！我不信你看不出来，每次就那么几个人，打来打去就是那么几套战术，沐橙现在也还不成熟，再过一段时间等对手都摸透了，团队赛可就更难打了。”

“我知道缺人啊，我也在招人啊，这不是没招到嘛。”叶修一摊手，看上去颇为无辜。

“你别给我装傻！我问的是你，你的打算呢？”

“苏队长你好歹得看看我现在的身份吧？”叶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，“你是不知道，我这周把陶轩的账务情况、所有队员的相关合同全都看了一遍，这里头问题大着呢！从代言到比赛规划到队员包装到作息计划，全部都要重新调整。这大大小小的的事情，不都得我来弄吗？是，我现在出道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，但是这样未必对嘉世是最好的啊！”

“有这么夸张吗？”苏沐秋疑惑。

陶轩并不是专修管理学的高材生，理论知识不一定有多精通；不过毕竟做嘉世的老板这么些年，大大小小的接洽事宜耳濡目染也总该学会了不少了，不见得比专业的高材生差啊。听叶修的意思，明里暗里都是嫌弃，就差没直接说陶轩给他留了一个烂摊子了。

叶修读大学的那几年他俩也没少联系，苏沐秋自然知道叶修拿的是经济管理双学位。不过，现在的叶修毕竟是没什么经验的生瓜蛋子，仅限于纸上谈兵罢了，嘉世就算有问题，难道能有这么严重？

 

“陶轩能力倒是及格线水准以上，但是我们衡量一个老板是不是合格的，始终只有一个标准。”叶修收起满不在乎的神情，开始认真起来。“那就是他是不是能够挖掘他所管理的俱乐部的潜力。这个潜力是多方面的，不过涉及到专业的东西估计你也听不懂。”

苏沐秋抗议：“喂你……”

叶修不等他说完便继续说道：“说的简单点，陶轩业务能力合格，对嘉世也算尽了心力。可惜他不懂荣耀，更不懂职业选手。”

 

苏沐秋微微点头。确实，陶轩荣耀水平一般，他必然体会不到职业选手对待荣耀的态度，也不懂得荣耀今后的发展方向。

“要求老板懂行是不是太过了，其他俱乐部老板照样不懂行，也没见有什么问题啊。”

“这就涉及到人心的问题了。陶轩是一个典型的商人——他和其他俱乐部老板的最大区别，就是缺了点情怀。”

 

叶修用笔盖点了点桌子，“嘉世投资人是陶轩，但不意味着嘉世属于陶轩；正如嘉世拿三个冠军的时候你都是队长，贡献了不少功劳，但是冠军可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拿下来的。嘉世是由千千万万嘉世人共同组成的，职业选手、粉丝、后勤工作人员、网游部……等等。这些要素缺一不可。而陶轩在做决定的时候往往忘了这一点。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，一意孤行，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。”

 

苏沐秋听完这长长的一串话，呆呆地说：“叶修，你去读个大学倒是读得人模狗样了哈。”

叶修无语：“我才觉得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。”

二人相对无言半晌。

突然地，叶修对着一桌子的文件叹了口气。

“其实说了这么多，我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就是，如果继续按照原来的路来走，完全是浪费你和沐橙乃至嘉世所有资源的价值。”

 

叶修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。“举个例子来说你可能会更明白一点。你看看这个，去年给你谈的合同，关于手表的。”

“嗯？这怎么了吗？”

“问题可大了去了。”叶修翻白眼，“想想看苏大队长，电竞选手在什么时候最有吸引力？是在广告上吗？当然不是。一个职业选手发光发热最为耀眼的时刻永远是在赛场上。然而赛场上你能戴着手表打荣耀吗？要我说，他就算给你接个耳环都比这个强。当然耳环其实也不太合适，对你的形象不太好。”

 

“呃……”苏沐秋不得不承认，术业有专攻，怎么经营一个明星他还真的不太懂。不过，经过这一番解释，他觉得叶修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。

“你再看这个存档，这是你们第三赛季总决赛之前会谈的提纲。如果嘉世不拿到三连冠就不续约，这是什么霸王条约？投资方要求过分是一回事，可很显然陶轩就没有对嘉世的定位有一个明确的规划。连冠是个很好的宣传点，但是他并没有考虑如何给嘉世留退路更稳妥。”

 

一口气说了这么多，叶修也有点累了。他端起水杯给自己灌了一口，继续道来。

“嘉世需要转型，不光是战队，还有整体的形象、氛围。现在提起嘉世来，大家都会想到什么？三连冠豪门。然后呢？就没了。三连冠是无上的荣耀，也是嘉世永远的骄傲。可是作为一个俱乐部，我们不能只靠着冠军啊，不然只要得不到冠军，粉丝就会失望，就会接受不了。作为职业选手我们追求的只有冠军，但是作为俱乐部经营，追求的就不仅仅是冠军了。”

 

“叶修，你……”苏沐秋有些傻眼。他一向都明白叶修对冠军的渴望与追求，而此刻，叶修竟然如此直白地告诉他，他所要追求的绝不仅仅是单纯的冠军，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。

“你不用用这样的眼神看我。”叶修笑笑，“在其位，谋其职。老实说利润什么的我一点也不想在意，电竞选手叶修所在意的只有荣耀和胜负，可惜我在我家老头面前可是连军令状都立下了。为了成为电竞选手叶修，我必须先做好老板叶修。所以，勉为其难地好好经营一下喽。”

 

苏沐秋心中五味杂陈。叶修也不多劝，只是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。

“沐秋，你相信我。虽然我是嘉世的老板，但总有一天，我会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作战。”

苏沐秋缓缓点头，坚定地看向叶修。

“好。在你出道之前，我会让郭阳继承气冲云水。”

“不会让你等太久的。”

叶修郑重地许诺。

 

苏沐秋笑。成年人的世界不可能是理想的一片净土，为了自己的理想必然会有所牺牲、有所妥协：正如同即使他不愿意过度参与商业宣传，却也会配合俱乐部的安排；正如同即使叶修所追求的唯有冠军胜负罢了，却还是得先对他的另一个身份负责。不过，纵有千般无奈，他和叶修都对荣耀初心未改，这就足够了。人生的路可是很长的，只要大家都还在这片赛场上，是早还是晚哪有那么值得挂怀？

 

目送着苏沐秋离开了办公室，叶修若有所思地指甲轻叩桌面。在一份策划案上写写画画了一会儿，他搁下了笔。其实他并非对自己完全没有规划，只不过，这个计划有些冒险，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完善。在此之前，先暂时对苏沐秋保密吧。

叶修掏出手机，在联系人列表里搜索F，点开某个头像播出一通电话。

叶修颇有闲情逸致地聆听其中传来的嘟嘟声，不急不忙地把玩着签字笔。

 

“喂？请问是冯主席吗？”

“对对对，是我，上次我们见过的，我是嘉世的叶修。”

“关于之前我们就商量过的全明星，我想和您约个时间再谈一下。”

“嗯嗯，期待我们的合作。”

“好的，明天见。”

 

结束通话，叶修愉悦地笑了起来。冯主席看着像是个好打交道的老实人呢，这次会面可不能太便宜他了。